竹子的死亡本能

下午四点的楼道里飘起了百合花香,花香淹没楼道,人们套上潜水服逃走之后,我就可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跳舞,我一挥手花香就绕过臂膀钻进鼻腔,步履踩住的是行将溺亡的醉舞。陶瓷骨架撑起一层白油纸,兜着血填着肉,脚尖点在砖上脚里的血就滚动,那像通电,像踏在刀锋上。

我想我要变成一尾人鱼了。

油纸皮肤,腥浑血肉,还生就一副劣质骨骼,它们串通一气,滋生不让主人好过的发麻。这发麻让我从脚底颤到发尖,骨头缝都在为快感战栗,终于在花香的洋流里我被浇筑成裹着铁皮的白陶人像。我从陶制的雕画里看见东西:眼前的走廊长如人类诞生的前夜,极黑之后该有光,从明亮的窗口里照进来——这时,她就出现在光里。她出现在我几十年如一日的梦里。

当心!她的肩膀是女神施与的象牙,她的脚趾是戈尔贡姐妹穿戴的青铜。

当心!她捧的百合上滚动着人马的毒血,落下来便要砸碎你的心脏!

三号天使痛哭着告诫我,七十九号天使的翅膀被卷入花香的溪流里浸湿了羽毛。

可我只一眼就认出了她——她呀。

还有谁长一双死狼般的眼睛?还有谁长两瓣枯叶般的嘴唇?那嘴巴里的鲜红舌头早就被割掉,那眼眶里的碧绿瞳膜早就被揭去,我能讲给神父听我有多么了解她,我能盘绕成三角头颅的长蛇去与她互啜唾液,将毒素像眼泪一样交换给她,看哪我过得多么惬意,蛇皮上情热汹涌的每一鳞都妄图吞食花瓣,并滚动的露珠一齐饮下(赫柏说那是沾了箭毒的血!她真可恶),那还不够,我贪食满楼的花香和她周遭的黑夜。

十二点的钟声要响起,布谷鸟都被淹死个遍,再没有什么能赶走她。就这样我趾高气扬地等来了这一刻:我的小指勾结她的小指,僵裂的白陶纠缠百合花的嫩芽,我们把鞋扔了,赤着脚,我们在冰凉的瓷砖上碾着砖块的纹路走,我们在花香的海里肩并肩走,我们往那扇明亮的窗子走;我们计算着哪一天这花香洋流里会诞生阿芙洛狄特,交叠手掌推开了发烫的玻璃,我如愿以偿,舔食了她在光芒里带泪的笑靥如花。

我们手牵着手,谁也不比谁更孤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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